讀上博四札記（一）

1．“交交鳴烏”“烏”字原從鳥(niǎo)從於，“於”乃“烏”字省體，《龍龕手鑒》有從鳥(niǎo)從烏之字，為“烏”字俗體，則簡(jiǎn)文確當為“烏”字。然而根據一般的常識，“烏”雖然有孝鳥(niǎo)之名，但是俗語(yǔ)中所說(shuō)的“烏合之小�，�?洱R集的“烏”，沒(méi)有什麼好印象，似乎不該是詩(shī)歌歌詠、起興的對象�！豆茏印ば蝿萁狻芬舱f(shuō)：“與人交，多詐偽，無(wú)情實(shí)，偷取一切，謂之烏集之交。烏集之交，初雖相驩，後必相咄。故曰：‘烏集之交，雖善不親�！�”而且，說(shuō)烏集在水渚，也比較少見(jiàn)。不過(guò)，似乎在當時(shí)南方，就有這樣的一種“烏”，以食江渚之蝦爲生，飛翔的姿態(tài)還很優(yōu)美�！秴窃酱呵铩ぞ溘`入臣外傳》：“越王夫人乃據船哭，顧鳥(niǎo)鵲啄江渚之蝦，飛去復來(lái)，因哭而歌之曰：‘仰飛鳥(niǎo)兮烏鳶，凌玄虛號翩翩。集洲渚兮優(yōu)恣，啄蝦矯翮兮雲間。任厥兮往還。妾無(wú)罪兮負地，有何辜兮譴天。颿颿獨兮西往，孰知返兮何年？心惙惙兮若割，淚泫泫兮雙懸�！�又哀今（吟）曰：‘彼飛鳥(niǎo)兮鳶烏，已迴翔兮翕蘇。心在專(zhuān)兮素蝦，何居食兮江湖�；矎拖栀庥物^，去復返兮於乎！始事君兮去家，終我命兮君都。中年過(guò)兮何辜，離我國兮去吳。妻衣褐兮為婢，夫去冕兮為奴。歲遙遙兮難極，冤悲痛兮心惻。腸千結兮服膺，於乎哀兮忘食。願我身兮如鳥(niǎo)，身翱翔兮矯翼。去我國兮心搖，情憤惋兮誰(shuí)識！’”[1]原來(lái)，有一種水鳥(niǎo)，是河烏科中的褐河烏，“褐河烏通軆幾乎純黑褐色……棲息於山谷谿流間，多成對活動(dòng)，也見(jiàn)於大江沿岸……能在水中遊泳和潛水�！盵2]《交交鳴鳥(niǎo)》為佚詩(shī)，考慮其詠“烏”的特色，有可能是南方人作的詩(shī)。2．《曹沫之陳》簡(jiǎn)9：“”此字李零先生隷定為“”，讀為“沒(méi)”。廖名春先生有進(jìn)一步的分析，指出“沒(méi)身”為古代習語(yǔ)，此“沒(méi)身”（歿身）乃殺身之意[3]。形近字又見(jiàn)郭店楚簡(jiǎn)《唐虞之道》簡(jiǎn)2末，上下文為：“而弗利”，該字《郭店楚墓竹簡(jiǎn)》僅摹寫(xiě)字形，未釋。[4]黃德寬、徐在國先生指出：此字即甲骨文中施謝捷先生釋為“抎”字的省體，當隸為“”，釋為“抎”�！墩f(shuō)文·手部》：“抎，有所失也�！洞呵飩鳌吩弧畳d子辱矣�！瘡氖衷坡��！焙�(jiǎn)文“抎而弗利”即有所失而不利。[5]張光裕先生認爲：疑即“及”字……“及而弗利”猶言“及其位而不牟私利”也。[6]李零先生釋為“沒(méi)”：“沒(méi)”，原不釋。案此字原無(wú)水旁，但從字形看，實(shí)即“沒(méi)”字所從，這裏讀為“沒(méi)”或“歿”，是身死命終的意思。這兩句，“身窮”對“沒(méi)”，“不貪”對“弗利”，乃互文見(jiàn)義。[7]周鳳五釋為“約而弗利”[8]。張桂光先生指出：從字形上分析，疑即《說(shuō)文》訓“入水有所取也，從又在下。，古文回�；�，淵水也，讀若沫�！敝�“”字。原辭當釋為“身窮不均，而弗利，窮仁矣哉！”意謂身居極位而不求均沾利益，身沒(méi)（或隱退）亦不智笏嚼??媸僑蕵O了呀！”也是文從字順的。[9]陳斯鵬：“抎”極可能是“損”字異體�！墩f(shuō)文·手部》：“抎，有所失也�！庇帧皳p，減也�！倍�義本通�！稇饑�策·齊策五》：“（齊宣王）曰：‘寡人愚陋，守齊國，惟恐失抎之�！�”鮑彪注：“抎，失也�！薄蹲謴　な植俊�，“損，失也�！眲t抎、損同訓。又云、員上古音相同，�？赏ㄗ��！稌�(shū)·泰誓》：“雖則云然�！薄稘h書(shū)·李尋傳》顏注引云作員�！豆�簡(jiǎn)·緇衣》“云”皆作“員”。又古國名“鄖”，異體作“”�！墩f(shuō)文》：“鄖，漢南之國�！敝祢E聲《通訓定聲》：“鄖，字亦作�！卑�山楚簡(jiǎn)屢見(jiàn)：“司馬”，“”，也即“鄖”。又曾侯乙墓竹簡(jiǎn)“云軒”與“圓軒”異文。然則云、員作為聲符也可互作。準此，抎、損當是一字之異構�！墩f(shuō)文》立為二字，未當。此簡(jiǎn)“抎而弗利”也即“損而弗利”。[10]劉釗先生亦讀為“損”[11]�？梢钥闯�，李零先生僅是字形隷定同張桂光先生，前後的觀(guān)點(diǎn)未變；而黃德寬、徐在國、陳斯鵬、劉釗先生則都從施謝捷先生的觀(guān)點(diǎn)考釋?zhuān)黄渌�的考釋意�?jiàn)罕有贊同者。很明顯，考釋此字，需要將上博、郭店兩處簡(jiǎn)文都解釋通�！短朴葜�道》上文的“身窮不均”，考釋者頗多。所謂的“身窮”，本為合文，疑當從包山楚簡(jiǎn)、天星觀(guān)卜辭、望山一號墓卜辭中相近之合文，釋為“躬身”�！熬�”字原從里形從勻，當從勻聲，疑讀為“徇”（朱駿聲《說(shuō)文通訓定聲》指出“旬”從勻省聲），《蒼頡篇》：“徇，求也�！薄稄V雅·釋言》：“徇，營(yíng)也�！薄肮�身不徇”，是說(shuō)唐虞之道是禪讓?zhuān)�受禪者自身決不主動(dòng)營(yíng)求�！�而弗利”，讀為“損而弗利”，比較合適，《淮南子·繆稱(chēng)》：“堯王天下而憂(yōu)不解，授舜而憂(yōu)釋。憂(yōu)而守之，而樂(lè )與賢終，不私其利矣�！薄皯n(yōu)而守之”，即“損”。就《曹沫之陳》來(lái)説，此字當讀為“殞”，“殞身”，《大戴禮記·曾子立事第四十九》記有：“太上不生惡，其次而能夙絕之也，其下復而能改也。復而不改，殞身覆家，大者傾覆社稷�！薄皻屔怼�，義同于“沒(méi)（歿）身”，但是從《唐虞之道》來(lái)看，將該字釋為“抎”讀為“損”，似乎更合適。不過(guò)楚文字“云”字與此字不類(lèi)，尚需更多資料進(jìn)一步考察。此外，《曹沫之陳》簡(jiǎn)35有字從日從土從勻，李零先生釋為“均”，上下文為“賞均聽(tīng)中”，未加解釋�！奥�(tīng)中”可能與前文的“匹夫寡婦之獄訟，君必身聽(tīng)之，有知不足，亡所【34】不中，則民親之”相關(guān)�！熬�”字，疑讀為“恂”，《方言》一：“恂，信也�！�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[1] 周生春：《吳越春秋輯校匯考》，120頁(yè)，上海古籍出版社，1997年7月。[2] 《中囯大百科全書(shū)·生物學(xué)ⅰ》，523——524頁(yè)，中囯大百科岀版社，1991年12月。[3] 廖名春：《讀楚簡(jiǎn)曹沫之陳劄記》，孔子2000網(wǎng)。[4] 荊門(mén)市博物館：《郭店楚墓竹簡(jiǎn)》，157頁(yè)，文物出版社，1998年5月。[5] 黃德寬、徐在國：《郭店楚簡(jiǎn)文字續考》，《江漢考古》，1999年第2期，第75頁(yè)。[6] 張光裕：《〈郭店楚簡(jiǎn)研究〉第一卷（文字編）緒說(shuō)》，日本中國出土資料學(xué)會(huì )：《中國出土資料研究》，第3號第10頁(yè)，1999年3月。[7] 李零：《郭店楚簡(jiǎn)校讀記》，《道家文化研究》第17輯（“郭店楚簡(jiǎn)”專(zhuān)號），499頁(yè)，三聯(lián)書(shū)店出版社，1999年8月。[8] 周鳳五：《郭店楚墓竹簡(jiǎn)〈唐虞之道〉新釋》，《中央研究院歷史語(yǔ)言研究所集刊》，第70本第3分，742——743頁(yè)。[9] 張桂光：《〈郭店楚墓竹簡(jiǎn)〉釋注續商榷》，《簡(jiǎn)帛研究二ｏｏ一》，189頁(yè)，桂林：廣西師範大學(xué)出版社，2001年9月。[10] 陳斯鵬：《讀郭店楚墓竹簡(jiǎn)札記（10則）》，《中山大學(xué)學(xué)報論叢》，1999年第6期，146頁(yè)。[11] 劉釗：《郭店楚簡(jiǎn)校釋》，151頁(yè)，福州：福建人民出版社，2003年12月。
論文出處(作者):
夫子何為者，棲棲一代中——《論語(yǔ)》臆說(shuō)
真偽·是非·先后*——柳宗元以來(lái)的《文子》研究綜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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